第十二章 一個美妙的夢﹐進入和平時代
五﹐精神與理解的勝利
時過不久﹐弟子們對侯達比亞協議的理解逐漸開朗起來﹐後悔當初錯誤的認識﹐感情用事﹐使先知穆聖生氣。 當時他們只從表面虛假的形勢中﹐感覺到受委曲﹐在敵人面前謙讓和軟弱﹐而不知協議中深涵著的高明之處。 他們只知道先知穆聖是真主的使者﹐所作所為非同一般﹐但是在具體行動中﹐被眼前利益一葉蔽目不見森林﹐一時看不透先知穆聖的智慧和靈感所能領會的事物深度和要害。 以後﹐越來越多是事實證明﹐簽署這個協議是一個重要的戰略環節﹐從信義和誓約上確定了伊斯蘭事業的今後發展一帆風順﹐鵬程萬里。
協議簽署了﹐已成定局﹐先知穆聖還在繼續品嘗協定文字中的滋味和揣摩敵人的動向。 他在屠宰駱駝時﹐心中在默禱﹐祈求真主給他啟示﹐他從駱駝不同尋常的違拗動作中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再向麥加方向移動一步﹐必須放棄今年朝覲的幻想。 他回顧這次長途跋涉在侯達比亞村安營紮寨之後這些日子的經歷﹐反復咀嚼所發生各種事件中包含的跡象。 他們的前四次與麥加貴族的接觸都沒有成功﹐但最後局勢終於出現了轉機﹐他接待了麥加的特使﹐談判協議。 這些跡象在告訴他﹐對任何事須有耐性﹐真主的護佑只在一定條件下才會降臨。 他又想起了他曾做過的一個奇怪的夢﹐手拿鑰匙進入了克爾白聖殿﹐他相信這個夢境將會變成現實。 這是他的預感﹐事業必然成功﹐但不敢確定會在什麼時候。 在形勢出現危機的時刻﹐他召集全體弟子在大刺槐樹下盟誓﹐準備迎接可能會發生的一場肉搏大血戰﹐但是事實上考驗他弟子忠誠與否的不是血流成河的戰爭﹐而是一紙和平停戰協議。 弟子們的思想出現了反復﹐產生了對勝利的懷疑﹐但是經過了一段苦思和感情挫折﹐終究度過了難關﹐馳入了風平浪靜的航道﹐因為弟子們對他絕對的信任和敬仰﹐在這新的一次考驗中得以證實。
先知穆聖在簽署侯達比亞協定前後所表現的智慧和戰略思想是穆斯林文明的一筆精神財富﹐給後代伊斯蘭社會樹立了與不同文明談判或對敵鬥爭的策略模式。 例如在蘇海爾拒絕接受穆斯林一方認為是信仰基礎的問題﹐即穆斯林格式的對真主尊稱和確認先知穆聖是真主使者﹐他做了讓步﹐不是放棄原則﹐而是確立了一個原則。 他在理解對方的意思之後﹐改換了自己的立場﹐從對方角度著想。 蘇海爾並無敵意﹐只是說了真心話﹐他們無法接受這兩個新習慣。 古萊氏人從來沒有承認過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假如這樣﹐他們何苦要同麥迪那穆斯林多次鏖戰﹖ 因此﹐對這個稱呼的修改﹐是承認與對方的平等談判地位。 談判協定或對話﹐一方不論多麼強大﹐佔有多大優勢﹐為了表現真誠﹐維護持久和平﹐都不應當把自己的信仰和觀點強加於人。 雙方談判﹐假如一方堅持真理只在自己一邊﹐而對方全無是處﹐或沒有真理﹐以強勢盛氣淩人﹐談判不會有好結果﹐因為不公平。
在穆斯林陣營裏﹐先知穆聖的弟子們﹐接受了伊斯蘭是唯一真理﹐他們願為之犧牲一切﹐奮鬥不止﹐對真主的使者堅信不移﹐培育了深厚的感情。 但是在談判桌上不能以個人情緒和激情為依據﹐這是主觀和盲目的行為﹐頭腦缺乏冷靜和理性﹐不可能實事求是﹐以平等待人。 談判不能放棄信仰原則﹐雙方平等﹐既維護自己的信仰﹐也尊重對方的信仰原則﹐這就是﹐因為這樣就能形成共識﹐達成和平協議。
穆斯林在古萊什人對麥迪那的多次進攻中獲勝了﹐佔有勝利者的政治和軍事優勢﹐但為了形成持久的和平﹐在談判中不能表現傲慢﹐或對古萊氏人有任何羞辱。 對方提出第一年不接待穆斯林朝覲﹐是出於對方懦弱和恐懼的心裏﹐才有如此自我保護意識﹐應當為對方著想﹐給予瞭解﹐不予勉強﹐才是高風亮節的偉大氣概﹐可以獲得預期的持久和平。 在這次協議中﹐穆斯林一方所表現的謙讓和容忍﹐使對方感到尊重與平等﹐從長遠的利益看﹐穆斯林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協議中﹐最使麥迪那民眾難以下嚥的一個條款是在不平等的基礎上對待兩邊逃離的人﹐從麥加到麥迪那的逃難者必須無條件返回﹐而逃離麥迪那的人有權在麥加獲得避難。 看起來不合理﹐但其中有偉大的智慧和深思﹐是對麥迪那社會的保護。 譬如有人不願繼續生活在麥迪那﹐而投奔麥加而去﹐這樣的人對麥迪那已經沒有什麼用處﹐而且是累贅﹐不如痛痛快快地讓他們一走了之。 從麥加方面投奔麥迪那的人﹐都是有信仰熱情﹑認主獨一和服從先知穆聖的人﹐讓他們返回麥加去﹐實則利在麥地這一邊。 從實質上看﹐這一著﹐與其說是讓步﹐不如說是從長計議的策略。 在簽約之後出現的阿布‧建達爾事件﹐穆斯林一方對他無情只是表面現象﹐為真理而遭受酷刑和煎熬的人﹐並非真是那麼痛苦﹐他在精神上會感到是勝利者。
先知穆聖對真主的誠信﹐以他的高瞻遠矚和必勝信心﹐他毅然簽訂了看來是多有不利的侯達比亞協議。 他只是推遲一年朝覲﹐卻換來了十年停戰﹐多災多難的麥迪那社會將有充足的時間休養生息﹐恢復元氣。 但是﹐在穆斯林隊伍中﹐大多數弟子都沒有完全理解這個協議蘊藏的神機妙算﹐他們忍受不了眼下的“屈辱”﹐認為穆斯林是強者﹐應當以強者的姿態把敵人踩在腳下﹐迫使他們就範。 先知穆聖的大弟子歐麥爾﹐就是其中這樣一個典型代表﹐所以他怒火三丈高﹐表現不依不饒。 當大家冷靜了下來時﹐體會到這個協議利大於弊﹐多數弟子都感到悔悟﹐其中也有歐麥爾。 當先知穆聖派人來召他去面談﹐他感覺到難逃一場嚴厲的訓斥﹐戰戰兢兢來到先知穆聖的帳前。 他進帳之後﹐看到先知穆聖滿面喜悅﹐讓座之後﹐向他傳告一條喜訊﹐對侯達比亞協議真主降示了新的啟示。 真主說﹕“我確已賞賜你一種明顯的勝利。”(48﹕1) 在具體涉及到這個協議時﹐《古蘭經》說﹕“真主確已喜悅信士們。 當時﹐他們在那棵樹下與你訂約﹐他已知道他們的心事﹐故降鎮靜於他們﹐並報酬他們臨近的勝利。”(48﹕18) 這個事件之後﹐真主對他使者的啟示﹐提示他對不久前一個奇異夢境的回憶﹐確定那是真主降示的夢兆﹐他將有這樣一場歷史性的大舉動。 《古蘭經》說﹕“真主確已昭示他的使者包含真理的夢兆﹐如果真主意欲﹐你們必定平安地進入禁寺﹐有的人剃頭﹐有的人剪短髮﹐你們將永不恐懼。 真主知道你們所未知道的﹐故在那件事之前﹐先有一次臨近的勝利。”(48﹕27)
在一個時期內發生的各種重大事件﹐對於跟隨先知穆聖的弟子們都是始料未及的局勢變化﹐多數人不能理解其中之奧秘與隱藏的寓意﹐例如他們在戰前的盟誓其實是為了以後的和平﹑他們戰爭中表面失利其實是為了下一步剛強禦敵做準備﹐保證以後的決定性勝利。 在先知穆聖與弟子們認識不一致時﹐正是真主考驗那些早期穆斯林對他使者的忠誠﹐對他的決策絕對信任和服從﹐最後證明他的正確性。 所以這些事件﹐都表現了真主對他使者的佑助和引導﹐唯有他的使者本人能體悟到其中的跡象﹐例如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深信是真主對他的啟示﹕“你們必定平安地進入禁寺。”
當時的絕大多數弟子們﹐不可能理解真主的跡象﹐也不可能預見未來的勝利﹐但是他們有堅定的信心﹐真主的使者將創立一個新世界﹐領導他們走向人類夢寐以求的兩世吉慶﹐他們決心為之而奮鬥。 侯達比亞協議是一個典型的事件﹐先知穆聖對敵人做了重大讓步﹐但是通過這個事件﹐大多數弟子們得到深刻的教育﹐使他們更加信任真主的使者。 當這個事件發生時﹐多數人陷入感情的波濤﹐因為他們不具備先知穆聖那種領悟真主意欲的靈性和能預見未來的慧眼。 同時﹐在整個事件過程中﹐表現了先知穆聖對待重大歷史的冷靜﹑沉著﹑遠見﹑誠實和善良。 他靜聽對方的陳述﹐考慮對方的認識水準和真實感情﹐他不是讓步﹐而是憐憫和同情﹐把敵人看成有七情六欲的人性和未來的朋友﹐在如此複雜的政治與外交運作中﹐他為後世樹立了善良﹑聰明﹑機智領袖的好榜樣。
在他的私生活一面﹐這個事件也展現了先知穆聖的高貴品質。 當他的弟子們聽說協議中的讓步﹐放棄今年朝覲﹐感到失望﹐他們對先知穆聖屠宰犧牲駱駝的指令表現抵制。 他懷著懮悶的心情回到內帳﹐見到他的妻子烏姆‧賽萊瑪﹐得到了妻子的安慰和勸戒。 他的心情平和了下來﹐採用了妻子的建議﹐走出帳篷去﹐一言不發﹐動手放到自己的駱駝﹐以身作則兌現諾言。 他的行為感動了弟子們﹐大家都行動了起來﹐以懺悔之心表達了對真主使者的敬仰和服從。 這一段夫婦之間真摯感情的畫面﹐只不過是整個協定事件的小插曲﹐但非常生動地描述了先知穆聖的家庭私生活。 這個情景使人聯想到他對原配夫人赫蒂徹幾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和互敬﹐以及在他後來迎娶許多妻子之後建立的和睦家庭。 人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先知穆聖同他的妻子們有爭吵的時候﹐或他妻子之間發生過任何糾紛。 原來﹐這就是秘密﹐正如先知穆聖對弟子們所說的﹐要善待妻子﹐才是一個好男人。 善待的意思不僅是給她們吃喝贈送禮物﹐而是尊重妻子的人格﹐接受她們的愛心和關懷﹐心中的懮悶向她們吐露﹐靜聽她們的意見﹐在重大問題上﹐讓她們有發言權。 這一切﹐他都身體力行﹐是人間典型的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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